□主 办/小树林语言艺术学校
□主 编/吴 撇
□副主编/曲 燕
□增刊004期/2017.06.16
小树林精品制造
我和橄榄有个约会
★ 王彦喆
一转眼,到秋天了,苹果每天听着身边精灵们对她的各种赞美,一天天地,脸都羞涩得红彤彤了,挂在树上更加耀眼,更加神气。天气也变得凉爽,其他的花儿草儿都枯萎了,大地开始灰蒙蒙的,只有苹果这一抹红那么耀眼,那么骄傲。很快,摘苹果的工人就来了,他们七手八脚把挂在树上的苹果摘下来,认真地放进随身的篮子里,再搬运到车上去。当那颗不一般的苹果正要被捅下来时,苹果大声哭了起来,断断续续地叫道:“求求你们……别……别把我……摘下去。车里那么脏,怎么配得上我的美,你们没看到之前小鸟、蝴蝶、花儿们对我的赞美吗?”工人们见苹果哭得那么伤心,甚至都委屈得上气不接下气了,便不忍心把她摘下来,留她独自挂在枝头。
工人们刚走,一些不怕冷的动物们都慌张地跑了出来,问:“你怎么没有被摘走啊?他们不是都把苹果摘走了吗……”苹果被它们问得眼前直冒星星,但还是耐着性子一脸神气地做了解答:“我这么美丽的苹果,怎么能被扔进那一大堆的歪瓜裂枣中呢?”
等苹果把小动物们打发走了之后,大片的苹果林出奇安静,仿佛时间静止了,漫山遍野,一个同类伙伴的影子也没了,世界一下子变了,苹果有点紧张,她一生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,心跳得厉害,满怀的焦灼,似乎要到来的黑夜更像是个无底深渊,让她不寒而栗。以前树上还有其他苹果可以和她一起说说话,现在树上只剩自己,孤单地、落寞地待着。
一天天过去了,到了冬天。这天,天还没有亮就下起了大雪,苹果已经越来越瘦,越来越冷,她的脸上生了冻疮。后来,冻伤越来越厉害,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冻烂了。这个早晨,她气若游丝,终于没抓好,抵抗不住身体的摇摆落了下来。最后,她被浸在泥土中,就像,不曾来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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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 村
★ 龙应台
香港仔是“我村”。“我村”的意思就是,在这一个小村里,走路就可以把所有的生活必需事务办完。
早上十点,先去银行。知道提款机在哪个角落,而且算得出要等多久。两三个月一次,你进到银行里面去和专门照顾你的财务经理人谈话。坐在一个玻璃方块内,他把你的财务报表摊开。他知道你什么都不懂,所以用很吃力的国语认真地对你解释什么是什么。有一天,他突然看着你说:“我走了,你怎么办?”好像一个情人要去当兵了,担心女朋友不会煮饭。原来他要跳槽去了。
十一点,到二楼美容院去洗头。长着一双凤眼的老板娘一看到你,马上把靠窗的那张椅子上的报纸拿开,她知道那是你的椅子。她也知道你的广东话很差,所以不和你聊天,但是她知道你若是剪发要剪什么发型,若是染发用的是什么植物染料;在你开口以前,她已经把咖啡端过来了。
十二点,你跨过两条横街,到了邮局,很小很小的一间邮局。你买了二十张邮票,寄出四封信。邮务员说:“二十文。”“二十块”说“二十文”,总让你觉得好像活在清朝,但是还没完,他的下一句是:“你有碎银吗?”没有,你没有“碎银”,因此他只好打开抽屉,设法把你的五百大钞找开,反倒给了你一堆“碎银”。
带着活在清朝的感觉走出邮局,你走向广场,那儿有家屈臣氏,可以买些感冒喉片糖浆。你准备越过一个十字路口,不能不看见十字路口那个小庙,不到一个人高,一米宽,矮墩墩地守在交通忙乱的路口。蹲下来才看得见小庙里头端坐着六个披金戴银的神像,香火缭绕不绝。出租车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挤来挤去,庙口的信徒拈香跪拜,一脸虔敬,就在那川流不息的人潮车阵里。矮墩墩的庙却有个气势万里吞云的名字:大海王庙。庙的对联写着:“大德如山高,王恩似海深”。信徒深深拜倒。
广场,像一个深谷的底盘,因为四周被高楼密密层层包围。高楼里每一户的面积一定是局促不堪的,但是没有关系,公共的大客厅就在这广场上。你看过鸽子群聚吗?香港仔的广场,停了满满的人,几百个老人家,肩并肩坐在一起,像胖胖的鸽子靠在一起取暖。他们不见得彼此认识,很多人就坐在那儿,静默好几个钟头,但是他总算是坐在人群中,看出去满满是人,而且都是和自己一样白发苍苍、体态蹒跚的人。在这里,他可以孤单却不孤独,他既是独处,又是热闹;热闹中独处,仿佛行走深渊之上却有了栏杆扶手。
最后一站,是菜市场。先到最里边的裁缝那里,请她修短牛仔裤的裤脚。二十分钟后去取。然后到了肉铺,身上的围裙沾满血汁肉屑的老板看见你便笑了一下,你是他练习国语的对象。第一次来,你说,要“蹄”,他看你一眼,说:“台湾来的?”
“怎么知道?”
他有点得意:“大陆来的,说肘子。广东人说猪手。只有台湾人说蹄。”
嗄?真有观察力,你想,然后问他:“怎么说猪手?你们认为那是他‘手’啊?你们认为猪和人一样有两只手,两只脚,而不是四只脚啊?”
他挑了一只“猪手”,然后用一管蓝火,快速喷烧掉猪皮上的毛,发出的声音,微微的焦味。
花铺的女老板不在,一个脑后梳着发髻的阿婆看着店。水桶边有一堆水仙球根,每一团球根都很大,包蓄着很多根。“一球二十五文。”阿婆说。我挑了四个,阿婆却又要我放下, 咕噜咕噜说了一大串,听不懂;对面卖活鸡的阿婆过来帮忙翻译,用听起来简直就是广东话的国语说:“阿婆说,她不太有把握你这四个是不是最好的根,所以她想到对街去把老板找回来,要老板挑最好的给你。”
阿婆老态龙钟地走了,剩下我守着这花铺。对面鸡笼子里的鸡,不停扇动翅膀,时不时还“喔喔喔”啼叫,用最庄严、最专业的声音宣告晨光来临,像童话世界里的声音,但是一个客人指了它一下,阿婆提起它的脚,一刀下去,它就蔫了。
[本期指导/曲 燕]
[责任编辑/郑锦祥 余丽敏]
[本期文字录入/冯 美]